籽噗籽噗

工藤新一×宫野志保

一场命运导演的拙劣偶遇。

江户川柯南变成工藤新一后，拢共遇到过宫野志保两回，一次是在电影院，一次是现在。但严谨来讲，用“遇见”这个词是不大准确的。“遇见”多半有些猝不及防预料之外，而现在工藤新一站在阿笠博士大宅门口，拖着还未完全拉上拉链的行李箱，脸色苍白，不如称之为“有目的性地与宫野志保相遇”或说“有困难了所以需要遇见宫野志保”。宫野志保搬进博士宅有一个月，但两人还未曾见过面，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想到一次暴雨让工藤新一按响了博士家的门铃。

门开了，宫野志保抱臂看着他。

“工藤宅的排水系统坏了所以现在宅里像儿童戏水乐园给维修公司打电话他们说雨太大了暂时派不出维修工想去最近的旅店也找不到计程车…!”他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说道，“所以请收留我一星期吧我唯一的好邻居灰原！”他做出江户川柯南求药时候的可怜表情。见者心酸，闻者落泪。

雨还在下，水珠强劲地砸在砖上和工藤新一的黑发上。现在工藤新一是暂时借宿于阿笠博士家还是要千里昭昭地赶到关西投奔服部平次又或者睡在工藤宅的一片汪洋中，全取决于宫野志保的一念之间。

“可以。”她说，“不过要付房租，两个芙莎绘新款。”脸上带着趁火打劫的笑。

工藤新一乖巧点头应是，随即踏入房子。大门在雨幕中又闭合。

 

 

博士去世后把房子留给了宫野志保，屋内陈设变动很小，偶尔可见的几处新增的家具都延续了宫野志保的性冷淡风格。要说最大的变化，便是在园中开辟了一小块土地用于种花草，地方不大，权当自娱自乐。

“所以现在是？”第二天清晨，工藤新一茫然地看着披着雨衣摆弄铲子的宫野志保。她头也不抬，“雨太大，花盆都碎了，再不移植，花全都要死。”她递给他一把锄头。于是久别重逢的两人便蹲在勉强可以称之为“花园”的一方泥土上一起面对摔碎的花盆。一团糟。

伴着雨声铲土实在有些寂寥和尴尬，起码工藤新一这么认为。无话可说的冰霜在雨幕中析出。这实在不像是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相处氛围。工藤新一在脑海中无数次设想过的重逢场面，大多都在咖啡馆或警视厅中。她会捧一杯与她相称的苦咖啡或穿着白大褂，步入警视厅声音清冷地说你好我是担任本次案件的法医宫野志保。而他的无数次推算中绝无哪次他会与她一起在有些狼狈地摆弄花草。说来奇妙，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的故事从一颗红白药丸展开，而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的故事由一场暴雨引出。

他决定开口。

呃灰原？这盆花从哪里买的。好漂亮。一条蚯蚓被挑到一旁（这个开头有些蠢。他想。）捡的。又一条蚯蚓。工藤宅被淹得好惨，只抢救出来一部分藏书。瓦盆碎片被扫走。是有点惨哦。平次和和叶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两个月前。你还没回国吧？没有。她突然如获至宝般将手摊开，一只蜗牛。

工藤新一又搜肠刮肚地想出来一些他和她共同的朋友的现状。宫野志保有些漫不经心。待他把榎本梓近况都说了个遍时，安静再次填满两人之间的缝隙。她直起身来，拍了拍泥土。“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工藤君的帮忙。”她的背影在他看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雨还在下。

 

 

接下来的几天也算平安无事，两人鲜少交流，必要的对话内容也无非是厕纸用完了和谁去倒垃圾。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工藤新一居住天数的问题。看雨势行事。他想。

直到一个夜晚。

这天晚上雨声和雷声大到能把死人吵醒。工藤新一翻来覆去最终懊恼地向失眠低头。他说不清他失眠是因为迟迟不停的大雨还是因为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床头没有福尔摩斯侦探集。于是他准备在客厅中就着酒或是其他什么消磨夜晚。

他顶着一头乱发走下楼，毫不惊讶地发现宫野志保也在，桌子上放着一小杯缀着小巧气泡的酒。或许是香槟。她看到他来，便往沙发右边靠了靠。以示欢迎。电视正在放某谐星的节目。工藤新一坐下后谐星刚好抖出了包袱，不过谁也没有笑。

工藤新一有些烦躁。某个问题一直困在他脑海，而可以给出他答案的人就在沙发那头。但这个问题本身便有些荒谬。工藤新一甚至不确定宫野志保是否还记得这件事。

这要从某天下午说起。

某个下午，他坐在电影院中。柔软的、略带有他人体臭的黑暗在他周围均匀地稀释开。片子中的男男女女悲欢离合他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找一个与人群有恰当距离的地方坐一会儿。但偶然一瞥却让心不在焉的他直起身来。

他好像看见了宫野志保，在电影院里，隔着一些座位。他望见她的湖蓝色眼眸，微弱的电影光线从她的鼻梁划到下巴。她专注地望着幕布，脸上的绒毛被镀上金色。

就事实来讲，工藤新一已近五年没再见过灰原哀。往日的亲密伙伴的面容放在记忆之海中再尊贵的地方也难免生灰模糊。更别提本身就陌生的宫野志保。某次梦醒时分他讶异地发现自己竟不记得灰原哀的瞳色。

可他觉得那就是她。那就是她的唇形她的侧脸弧线。他盘算着散场后他要两三步追上这个女人，理直气壮地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但她还没散场就走了，可乐纸杯扔在垃圾桶里。以后工藤新一再没见过她，直到那场大雨的来临。

这次又是他开口。

他随意地谈起食物、茶和天气。她大多数时间盯着电视，有时回答，有时不会。时间仓促流过，但工藤新一真正想问的问题却一直未出口。哎灰原，你看过这个吗？他捧起手机给她展示一张电影海报。去电影院看过，作为一个推理电影，它挺失败的。她瞟了一眼，随即说道。工藤新一怀疑她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坦白讲，工藤新一不知自己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每个问题都应该有答案，他只是这么想。

或者究其根本这个问题的执念来自于关西那个黑皮侦探。某次聚会他的一句话使工藤新一被生啤呛到：我说工藤，博士家的那位小姐姐不会喜欢你吧？一语道破、直截了当。这个服部平次倒好，抛出了问题却不给答案。害的工藤新一在脑中无数次推演着这个命题的正确性。他曾无数次地冒出想要飞到太平洋那边去找本尊问个明白，却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借口去打扰她。

他甚至也说不清他们的关系。朋友或是爱人这种分类好像都不合适。或许是因为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便是本不应存在的两人，所以世间并无某种确切的名词定义他们。从世俗定义来说，工藤新一的确是爱她的。不论是出于吊桥效应还是其他什么。

思绪回到现在，工藤新一有些自暴自弃，他一向不会推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心思。于是大侦探弃甲曳兵，问道：“你为什么走了？”显得没头没脑。他只剩眸子中一汪赤诚的蓝色海洋。她看着他，两人都明白这个问题有许多种引申义：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为什么那天提前离场？为什么那次可以与我错过而这次愿意与我共度雨天？

宫野志保一向不善于做出选择。去美国留学时某次她去买早点和苦咖啡，却被店员的一句“大杯还是小杯？两杯的价格是一样的”难住。她盯着价位表，觉得这不比研究A药简单多少。后来回到日本，需要她做出选择的情况便少了很多。组织给她安排的道路异常清晰，她也只需恭顺听从。后来变成灰原哀后选择题倒多了不少，而选择继续当灰原哀还是变回宫野志保是她面临的最大选择。在让七岁的灰原哀背负属于宫野志保的十八年黑暗过往与让有十八年黑暗过往的宫野志保保留关于闪闪发光的第二次童年的回忆，宫野志保选择了后者。当她听到那幅小孩躯壳拔节的声音时，她便知道她迎来了第二个选择，关于江户川柯南或者工藤新一。

她给自己的定位是爱逃避的小人儿，遇到悬而未解的问题她只想跑进舒适区睡大觉。是雪莉的时候她想逃避黑暗的未来，是灰原哀的时候她逃避琴酒的保时捷356A，再做回宫野志保后她逃避那些晦涩不清、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喜欢”的东西。于是宫野志保跑到美国，对日本这片故土五年不闻不问。

电影院那次她的确遇到了工藤新一，内心恐惧的小人儿细声细气地喊着快跑快跑。她遵从了本心要求，还没看完电影就离了场，纸杯扔在垃圾桶。

但命运一向爱捉弄人，无论是A药还是一场大雨，都费尽心思地让两人相遇。某种意味上的天作之合。第三道选择题又横在宫野志保面前，而她这次不想再逃避了。她有些累了，于是她屈从于想被爱和亲吻的念头。她不知道这个选择会不会如同她决定要逃出组织般改变她的人生。谁知道呢。

于是她答：“以前想逃，现在不想了。”

宫野志保平静地望向工藤新一湛蓝的眼眸，她任由自己向那片汪洋倒下。从此以后到底是万劫不复还是无边暖洋，谁知道呢。

屋里静得出奇，更衬得窗外如同玻璃管的雨条碎掉的声音。工藤新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有些没头没脑地说“其实你不应该走的。那场电影其实后期还不错啦。”

宫野志保没有说话。

“作为推理电影它是挺烂的，”他耸了耸肩，“不过感情线算是顺理成章。男主最后和法医小姐在一起了。天作之合。”如同你和我。

工藤新一脸上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傻笑。

她笑起来，几乎可以算是大笑。“这算什么？告白吗？大侦探。”她突然如释重负，意识到这个房间里的人或许以后不用再做庞大的令人苦恼的人生选择题，不用再逃。

笑声渐渐消失，像是闪着彩光的泡泡一个接一个碎掉。宫野志保将头轻轻抵在工藤的肩头，能感受到他突出的肩骨。没有人说话，只剩两人的平缓的呼吸声。雨还在下。

接到工藤新一的简讯时宫野志保正在花店。她很耐心地等着卖花的姑娘系好束花的红线。手机振动，是工藤新一的简讯。晚饭吃什么？宫野志保想了想，寿喜锅吧。她答。吃寿喜锅、买花、看电影、说一些无聊的琐碎，当她想起这些生活里的平凡瞬间时，她同时想起工藤新一。这些普通的事情，因某人的参与而闪闪发光，如同沙河中的金粒般耀眼，最终构成生活本身。由一颗药而联系起来的奇妙缘分，是否能抵挡住生活的磨损，她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去探讨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需要逃了。

合上手机，宫野志保发现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森林的味道，水洼是寿命短暂的湖泊，鸽子像被稀释的云。

宫野志保收拢好雨伞，抱起花束，隐入熙熙攘攘的人流。